3月23日，在“十四五”時期的結構性改革暨《讀懂“十四五”》專家研討會上，“十四五”規劃專家委員會委員、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劉世錦就碳中和目標推動下綠色發展的微觀基礎發表了看法。
劉世錦表示，“3060”目標提出后，整個綠色發展的格局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它帶來了引領技術、產業、發展方式重大變革的挑戰和機遇。中國發展要走低碳排放、較高增長的道路，需要變道超車。目前阻礙綠色轉型的基礎性問題是缺少有效的綠色核算體系，需要建立基于經濟社會生態協同發展的全口徑收益成本核算體系。同時，必須建立與市場起決定性作用相配套的微觀基礎，這個微觀基礎應是綠色責任賬戶，通過建立綠色責任賬戶和開展交易，推動綠色轉型取得實質性進展。
中國要走低碳排放、較高增長的發展道路
劉世錦認為，實現“3060”目標面臨著兩個基本的約束條件，一方面人均碳排放的增長空間已經不大了，另一方面我國目標在2035年成為中等發達國家，需要經濟發展和快速增長。他將這個過程形容為“既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少吃草”。
“從經濟發展規律來講，工業化高峰期之后，進入服務業發展為主的階段，碳排放速度會減少，形成碳達峰。資本主義國家大部分走的是高碳排放、高增長的發展道路，但這個道路中國已經不能走了，與此同時中國也不能走低碳排放低增長的道路，而是必須開辟出第三條路，低碳排放、零碳排放較高增長的道路。”
劉世錦表示，像中國這樣的超大型經濟體，在人均GDP是1萬美元的階段設立碳中和目標，并要在巨大減排壓力下保持較高增速、不放棄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的目標，還未曾有過先例。
“全球范圍看，除了發達國家以外，很多的發展中國家面臨著與中國相似的挑戰和機遇。人類在碳中和約束下能否實現經濟增長？這其中的挑戰和機遇均前所未有。”劉世錦表示，碳達峰、碳中和有可能推動人類社會自工業革命以來在技術結構、產業結構、生活方式、發展方式、發展理念等領域最重要的偉大變革。
“盡管可選空間很窄，而且面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但重大創新和其他競爭優勢往往出現在換道之際。”劉世錦表示，在原有的賽道上要追上先行者難度很大，但是在換新的賽道后，我們和其他國家是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如果利用好成本和需求優勢，加上已有的技術積累，中國企業將有很多機會，就有可能領先。
綠色轉型需建立綠色核算體系
劉世錦指出，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存在兩個主要區別，一個是較快經濟增長，中增速可能保持十年或更長時間，另一個是環境污染、生態破壞問題依然突出。
劉世錦認為，應利用局部外部性和同源性，推進經濟增長、生態修復、污染防治、碳減排協同推進，改進激勵機制。以積極性高的事情帶動積極性低的事情，污染防治減少“碳源”，生態修復增加“碳匯”。此外，更重要的是建立基于經濟社會生態協同發展的全口徑收益成本核算體系。
“傳統工業化增長方式的頑強性、綠色發展方式的競爭力不足，與算賬方式的問題直接相關，（要考慮）如何把外部化的綠色收益和傳統工業化增長方式的排放成本內部化。”劉世錦稱。
劉世錦表示，阻礙綠色轉型的基礎性問題是缺少有效的綠色核算體系，傳統發展的外部性成本和綠色發展方式的收益無法準確度量。綠色核算是綠色轉型的基石，如果走減碳與增長雙贏的綠色發展路徑，較傳統發展路徑更為艱難，其中一個關鍵性挑戰就是綠色核算。
他認為，目前已有的核算方式存在深層問題，缺少統一的量綱，價格非市場決定。應按照“GDP+綠色收益”來計算全口徑收益，按照“傳統生產成本+排放（碳和其他污染物）成本+生態修復成本”計算全口徑成本。
綠色發展的微觀基礎是綠色責任賬戶
“從全球范圍看，綠色發展仍然是掛在空中的美麗風箏，歐美國家推動發展碳排放市場，但基本上基于自愿減排，中國也是如此。為什么碳交易市場發展不及預期？缺少微觀基礎。”劉世錦稱，建立綠色發展的微觀基礎是建立綠色責任賬戶。
他指出，中國現階段減排的驅動力量是政策推動和道德感召，綠色發展很大程度上是政府提供的公共產品，或社會組織和個人的公益和慈善活動，可持續發展缺少可持續機制。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目標主要采取由上而下、層層分解任務目標，用行政性手段實施的辦法。
“這樣做的優點是短期內看起來行動較快，但可能的問題是指標分配未必合理公平、激勵不足、搭便車問題、實施成本較高、平衡性較差等，尤其需要防止的是減碳被濫用，成為行政性不當干預的另一個借口，嚴重時可能影響到生產生活正常運行。”劉世錦稱。
“在綠色轉型前期，行政性辦法和局部市場尚可應付，進入碳中和目標約束下的綠色轉型期后，必須建立與市場起決定性作用相配套的微觀基礎。宏觀上，則要形成與全口徑收益成本核算方法相適應的激勵機制，驅動經濟、社會、生態協同發展。”
劉世錦表示，市場機制起作用的微觀體系應是綠色核算+綠色責任賬戶+市場交易。建立綠色責任賬戶就可以界定產權和責任，從而讓市場交易順利進行。建立綠色責任賬戶要以經濟、社會、生態協同發展為原則。它的基本構成要素應有GDP、生態元、碳排放、其他污染物排放等。通過將外部性問題內部化，形成能夠全面反映經濟活動全口徑收益和成本的綠色責任賬戶。
劉世錦建議，各級政府（國家、省、市、區等）、企業和個人的綠色責任賬戶應與投入產出表的收入法相對應，以確定各個主體的減排責任。
“我們一直有一個很強的信念，個人自掃門前雪，這個世界就會很干凈，我想綠色發展和減排應該貫穿這樣的基本原則。”劉世錦表示。
他建議，綠色責任賬戶可以在進一步研究設計的基礎上開展試點工作：“可以選擇一個條件適合的城市或其中的一個區，引入區塊鏈等相關技術，建立政府、企業和個人的綠色責任賬戶，設立交易機制，開展碳或者生態元等交易，起步時可用模擬賬戶和交易，然后創造條件進入實際運轉。”
劉世錦還表示，通過建立綠色責任賬戶和開展交易，使各相關主體明確減排責任，并在一定時期內平衡賬戶。國家層面的碳中和的目標則需要通過各相關主體減排責任分解落地，推動綠色轉型取得實質性進展。
